普京寻求一个「强国」

                        喀鲁克

 


    自由经济领导我们到什么样的国家和社会呢?市场本身不是万应药。前总统叶利钦在1997年招待《Ressiishie Vestic》报记者时说:「我们必须增强我们国家的作用。」

    同样的主题曾在最近被指定为继任人的普京继续强调:「对俄罗斯来说,一个强大的国家不是反常的。相反地,它是秩序的保证和根源,是全部改革的指引者和主要力量。」

    西方的传媒曾把普京的强调理解为:恢复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意味著回到反西方的冷战和早期的俄罗斯历史。俄罗斯对西方批评她在车臣的战争反应冷淡,被引用为反西方主义复苏的一个例子。

    但是这个解释矢不中的。如上所提出的叶利钦语录,强调国家更强大的作用,在时间上早于普京登上政治舞台前好几年。此外,转向一个强大国家是出于经济结果的考虑,不是与西方关系的问题。

   贫困不平等和「荒地」的经济

    俄罗斯所谓过渡到自由市场经济是从1991年开始搞的。虽然在苏维埃体系经济垮台之前,私人企业已经重新出现——到八十年代中期计它有10%劳动力达到家庭收入的三分之一——仅只一小撮知识分子,甚至只有限地把握到市场经济的本质。

    过渡到资本主义经济的观念,就是过分简单化的思想,降低国家的作用到最小限度,对私人企业弃掉束缚开放经济。这同八十年代同仍然占优势的撒切尔夫人——里根经济政策的正统观念是相一致的。

    对千百万的俄罗斯人来说,追求这样的一个经济战略,证明是十足的灾难。

    单只在1992第一年——整整一年的经济改革——实际的工资降低超过三分之一,平均个人消费额下降到40%,通货膨胀达到2,500%,而将近三分之一人口跌到官方贫困线以下。到1995年末的工资,只是1990年所得的一半,而国家的养老金低于政府规定的贫困线以下30%。

    在1991年到1994年之间,死亡率增加到25%,婴儿的死亡率增加近15%,自杀率差不多一倍,平均寿命从63岁降到57岁。在西方曾经有效地消灭的传染病,突然重新出现,并遍及俄罗斯。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料想的经济稳定是短命的。1998年8月俄罗斯政府不履行她的债务,让卢布自由降落。

    在四个月之内,卢布对美元的价值已损失三分之二。从1998年8月到1999年春季,真实的工资降低40%,失业记录增加到大约30%,而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率急升至近40%。

    大量的不平等事实在俄罗斯社会曝光,甚至比曾经在斯大林主义下曾经存在过的还更多。当时几乎4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10%享有西欧的生活水准,20%的人口享有国家收入的50%的财富,当时的股票达到最低点,有20%从10%降到6%。在俄罗斯,社会不平等很快像发展中国家如菲律宾那样大。

    在俄罗斯内部,贫穷和不平等迅猛扩大,并不意味著在20世纪九十年代尝试过渡到资本主义已经失败。贫穷和不平等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标志。但是事实上九十年代的经济政策是摧毁——虽然并不全部地——斯大林主义支配下的经济结构,在重新安置他们使之起到资本主义的功能方面失败了。正像塞恩。古斯塔夫逊在《俄罗斯式的资本主义》对1998年失败的评论所表述的那样:

    「『八月的失败』明白表示出在强烈的解除痛苦中形成的政治制度和经济被证明是试譣的时候,是多么易于扭曲和损坏的。它显示俄罗斯的过渡到货币基础经济和一个国家市场,仍然仅仅是部份的……因为『八月失败』戏剧性地显示这个经济仍是一个无人地带(或荒地),既不是社会主义的(实即指斯大林主义)的,也不是资本主义的。

             私有化

    俄罗斯「无人的地带」经济形成于九十年代的过程中,表面上有许多资本主义经济的装饰品,但没有资本主义的实质,这样的三个样版是:私有化、银行系统和股票市场。

    假想的过渡到资本主义经济,是引进大规模的国家工业私有化。1992年到1996年之间,国有公司从205,000家减少到91,000家,作为比较:西方国家实行私有化计划一年里出售不到两百家公司。

    在私有化的第一阶段(1992-1995),公司实际上是被放弃了:俄罗斯公民被发给凭单(大约值30美元),这些凭单可以在任何私营公司交换股票。在第二阶段(1995-1998年),20,000家最大的和最有价值的国有资产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新寡头政治成员与右派的和政治有联系的成员。

    两个阶段的私有化的共同点是他们做不到提高资金投资到新的私营企业中去,正如一个俄罗斯经济学家所表达的:「我们以兔子的价格卖了一群象,而现在新的拥有阶级正试图以一天一个胡萝卜的价格来饲养它们。」

    按理说,私有化企业不再需要迎合由国家集中安排的「计划」生产指标了。但与此同时,对于市场经济的运转,绝少的经理认真地尝试去适应他们的公司。

    约瑟夫。巴拉茨写的《克里姆林宫资本主义:使俄罗斯经济利己主义化》衡量私有化企业的变革,拿69个「改组的活动」项目的等级来较量,平均分是20分,而且没有公司得分高过41分,大部份的变革是短期的,而且只装装门面。大多数的经理仍关注于国家的干预,诸如在他们的企业中对于问题的解决办法等。

    此外,就是工业生产的地位,对于货币的渗透,大多数仍然保留抵制的态度。大约70%的工业处理普遍地进行易货贸易来安排或者发行期票(vekselia)。工资是延迟付给的,要不就常常以货代款,而不支付现金。

    这个所谓「现实主义的经济」是在易货贸易和凭单的基础上运作的,仍然约占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的25%,它不是官控经济,但它也不是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起作用。

              金融

    在新的私有化工业里投资,还不能从九十年代期间在俄罗斯像雨后春笋般的私人银行里唾手可得。到1997年,有1,600家私有银行,但它们当中的60%每家有不到一亿美元的资本,而他们当中90%有资本低于三亿美元。它们的规模不仅小于西方银行,它们的经济活动性质也不相同。

    俄罗斯银行不尝试通过投资和公司的的改组去推进工业和经济的增长,一个莫斯科为基地的银行在1997年的调查揭露:他们的贷款只有1%以上有一年多的期限,而实际上他们的贷款在工业方面没有财政的投资方案,而大多数的银行却倾其全力去搞快速利润。

    在九十年代,这是不难的。银行以低利卢布存款兑换美元,以高利率的美元借给筹措短期商品出口、兑回美元、换取卢布、并且大量地归还无价值的卢布给存款的帐户。

    九十年代中期,当通货膨胀下降,银行就炒政府债券票据以赚大钱。为了筹措它的亏损资金,政府发行三个月和六个月的高息债券票据。这些债券兼备高回报、低风险——直到政府拖欠它的债务到1998年夏季才偿还。

            股票市场

    在全面资本主义的西方,俄罗斯银行已经是——而且仍然很时常是——一个「真实的东西」的软弱的模仿者。同样地具有真实性的俄罗斯股票市场,却不断地失败于资金的吸收,并把它们派上最好的用场(以资本主义的条件来说)。

    小规模的俄罗斯证券交易主要地用私有化凭证的形式,开始于1992年,ROS指数(第一个俄罗斯股票指数)在1994年开始为116点,到1994年九月达到1,706点,但到下一年1月它暴跌到600点。

    1996年3月,RTS指数(它代替了ROS指数)降落到最低的66点。往后的18个月有了稳定的回升,到1994年10月,RTS的指数达到571点,但接著股票市场再次回跌,到1998年7月,它滞留在134点,到10月,在政府的违约和贬值的灾难性后果期间,它暴跌到34点。

    俄罗斯股票市场的弱点遍及整个九十年代,根源在许多因素的结合。

    正当的管理和控制的缺乏,方便了诈骗行为。一些外国投资者发现,他们给不存在的公司付给了大量奖金。另一些人,他们所买的不是股票证券,而是往后要买证券的预约合同。

    政治的和经济的不稳定使投资失去信心,尤其是海外的投资。在俄罗斯潜在的小投资者宁可储存美元而不愿去冒俄罗斯的安全风险,尤其是在1994年股票暴跌之后,至于私人银行,已如上面所述的,与其玩股票,毋宁去找有利可图的活动。

    经济学教科书描绘一个股票市场像「一个关于公司行为的资本和市场讯息来源的流通器」。俄罗斯股票市场实现的并不是这些作用,而从前甚至比后来的作用更少。它具有一个资本主义中央协会的名称,但却不实现协会的作用。

           财富的积累

    一小部份俄罗斯人在九十年代的历程中致富,尤其在这十年的早期。但是那种积累财富的方式,并不给前进中的资本主义发展作为向市场经济过渡的部份提供基础。

    私有财富是在三个交迭的浪潮中积累起来的,它们的根源,在于国家结构和国家作用的削弱。

    第一阶段,把一个独立的俄罗斯突然事件的同期事先确定,是由于对对外贸易调动国家的垄断权而激发起来的,垄断权是在物价由国家津贴、但仍不自然地维持在低水平的时候被刮走的。

    任何人都可以以受控制的国内价格获得像油、钢铁或者珍贵的宝石某商品,然后以国际市场的价格向海外销售,能够在一夜之间或多或少地致富起来。共产党的官僚、犯罪分子和任何人,都可以打这个主意去赚得一笔大钱。

    第二阶段就是以金融投机为依据。九十年代的头几年是一个火箭式的通货膨胀。在1991年和1995年之间,物价增长约10,000倍,任何人都可以能够便宜地借到钱,并且迅速地把它变成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挣到钱财。

    在出口资金赚来的钱比金融业大得多(如上所述,货币投机在九十年代早期是俄罗斯银行的主要来源)。政客们也靠这个方法来发财,他们从城市和地方的预算中把钱借给银行,然后为他们汲取利润。

    第三阶段是私有化计划,如上所述要点,国家资产被放弃(凭单私有化计划),或者在往后的几年,贱价出售国家资产。

    在前一种情况中,企业以贱价从持有者手中买到凭证;在后一种情况中,企业以平价直接从国家买进。企业中的许多单位就这样全部买进,接著就成为被夺走资产的受害者。

    所有三个阶段的共同点是:财富的积累是通过投机迅速致富的方式。它不包含生产能力的投资、生产的利润。那些投资和利润,当时是为一个更进一步围绕著主要的补助价格(政府以各种补助形式维持商品价格——译者注)提供的基础。

    此外,这三个阶段的财富积累实质上是一次过的机会。国家控制的国内价格的取销;在出口投机事业方面猛砍利润的界限。这个时期末的超通货膨胀,结束了由货币投机而来的旋风利润。而从前国家经营的企业,到九十年代结束,大部份都已被卖光了。

    这就是说,九十年代早期财富积累的主要途径,到十年结束时大部份已不存在,但铺下的基础,没有起到资本主义经济的作用。

           国家的弱点

    叶利钦统治下的俄罗斯国家的经济任务基本上是否定的。它刮掉了主导经济的结构(国有化工业、控制价格、国家垄断、苏维埃立法),接著就指望「自由市场」来重建俄罗斯经济。

    但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大众贫困,基本机能丧失和充满罪行的经济。俄罗斯经济当然要停止成为国家指令的经济,但没有真正过渡到资本主义经济。

    九十年代自始至终国家缺乏意志和能力两者,更果断地对经济和尝试对国家的经济调整给予方向性的干预。

    跟随著西方的自由市场「专家」的劝告,它关注著对一个健全的经济的原则进行相反的干预。此外,政府的成员以及他们的各自的宗派,就是他们自己,就近方便于靠「自由市场改革」的迅速致富机会发了财。

    因此,很少有人,或者没有人试图管理国家的金融和股票市场,那些在上面已描述过了。甚至在尝试要去管理的地方,也没有执行的机构。而且没有人企图去保护国家资产,使之免受利己主义者的掠夺,那时候,政客们自己也参与抢夺。

    但是,这个接著发生的经济混乱,在国家干涉能力方面也受了损害,纵令它有这个意愿去那么做,对于贫困的形成,国家本身跌落为牺牲者,这又加强了它的全部弱点。

    1992年国内生产总值44%纳入国家税收,到1998年官方的数字已降到29%。但这不是全部的情况。大约40%的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是非官方经济生产的,因此并没有记录在官方的统计资料中。而官方的国内生产总值本身,自从1990年以来,大致下降了一半,在九十年代这个过程,国家的税收大约降低到75%。

    逃税——这个资本主义的弄虚作假的方式,假计划,假产量统计,那些主要是对斯大林主义支配的经济——九十年代,自始至终猖狂蔓延。登记的俄罗斯商业只偶然地交税,而30%根本不纳税,不登记的商业(担负40%的国内总产值)也照样不纳税。

    九十年代期间国家收入的暴跌,国家的支出也就不可避免地暴跌,货币的真实价值任由它更远远地落后于通货膨胀,国家雇员的工资,在真实的费用方面也同样降低了,工资的增加是不规则的。从资本主义的观点看,这是不必要的一件坏事。

    但另一方面,在国家支出衰退,与要求建立一个健康的资本主义经济的目标是背道而驰的。工业和农业的投资也衰退了。同时军队、警察和税收官僚就成为严重的储备不足的牺牲者。

    资本主义国家的职能,如恩格斯所阐明的,是作为一个整体代表统治阶级去管理的。九十年代的俄罗斯国家太过软弱而不能执行它的任务。它不是统辖一个改组的经济,而是一个崩解的经济。它能够埋葬官僚经济的尸体,但不能复活资本主义。

            两者择一

    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像塞恩.古斯塔夫逊那样,认为在俄罗斯建立一个自由市场经济失败的根源,在于前苏联国家的软弱:

    「这个民族国家开始为财产的私有化和市场的兴起打开了道路,其弱点,是由于它妨碍市场经济在一个健全的基础上发展。……」

    「俄罗斯的第一个前苏维埃的十年经验曾经是生气勃勃,值得人回忆的,那时没有强大的市场经济,没有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它是创造一个单一市场空间与单一国家货币的强国。它是这样的强国,对财产权和全国提供基本的保护,实施企业管理,并主张竞赛,和补偿市场的缺陷。……

    普京和他的政治同盟者作出同样的分析:「政治的和经济的混乱刻划了叶利钦年代指令经济的崩溃,在这个混乱之后,新的俄罗斯统治阶级所需要的,是一个时期的经济的和政治的稳定。

    而领导这样的稳定的机构,就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社会主义者对于在俄罗斯创造一个强国不感兴趣。

    普京的强调一个强国的角色,不是回复到苏维埃式的政治(这种政治无论如何与社会主义没有共同点),而是尝试去为充分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出现,创造一个稳定的政治架构。

    在几十年的斯大林主义的分化和镇压之后,俄罗斯的工人运动仍然虚弱,普京是一个差不多像叶利钦那样的敌人。对于普京每一个成功,或者在车臣的战争,或者在俄罗斯的经济改革,对于工人运动将是一个倒退。

    (柳真译自《工人自由》2000年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