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民主党派中央负责人：

你们好，我是怀著复杂的心情给你们写这封信的。我对你们各自的政党抱有强烈的兴趣与好感，总想了解你们多一些。但我跑了好多书店和图书馆，能找到有关介绍民主党派的书籍实在是凤毛麟角。

若我因缺少资料而对你们各自的党有些误解、说错了话时，还万望你们海涵。中国的八大民主党派都是20世纪20年代中期到40年代末20多年间成立的，最早成立的是中国致公党，成立时间是1925年10月10日，最迟成立的是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成立时间是1949年1月1日，在这20几年间，中国还是一个半殖民地国家，正处于外忧内患之中。从你们成立初期的政纲也可以看出，几乎每个党都把促进国家统一和追求民主政治放在首位。如民革：「本会以实现革命的三民主义，建设独立、民主、幸福新中国为最高理想。」并具体提出要「实行普选制度」、「司法绝对独立，不受行政及军事之干涉」和「军权及军队属于国家……国家并应以法律禁止军队中之党团组织」。〔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行动纲领（1948年1月1日在香港）〕。民盟：「国家设总统副总统各一人，由人民直接选举，行使宪法上所赋予之职权」和「司法绝对独立，不受行政及军事之干涉。」〔中国民主同盟纲领（1945年10月临时全国代表团大会通过）〕。民建：「全国武力须属于举国一致之民主政府。司法独立，……选举与公民投票，必须为普遍的、直接的、无记名的，始能代表真正的民意」〔民主建国会政纲（1945年12月16日成立大会通过）〕。九三学社：「一、促进民主政治之实现，争取人民的基本自由。二、从政治的民主化，谋军队的国家化，反对属于党派或私人的武力，根绝内战。」「六、学术思想之绝对自由，奖励科学研究，拒绝党化教育及思想统治。」〔九三学社基本主张（1946年5月4日九三学社成立大会通过）〕。台盟：「设立民主联合政府」、「实行普选制度」、「司法绝对独立，不受行政、军事之干涉」（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纲领，1947年11月）。从上述各党派的政纲不难看出，各党都提出了实行普选制、军队建设国家化和司法独立的政治理念。其余的三个党虽没有很明确的提出这些政治理念，但对民主政治的追求一样是非常强烈和执著的。这些40年代提出的纲领，即使用在今天的中国，也具有先进性。但这种进步的纲领并没坚持多久就放弃了，这是多么可惜啊！这是各民主党派的不幸，更是中国的不幸。然而，最令人费解的是你们各党在吸收党员的条件的转变。在民主党派创建之初，吸收党员的条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几乎只要拥护本党的纲领、遵守本党章程和不是卖国贼就符合入党条件。这符合平民政党的原则。但后来却变了，除民革没有太多的限制，其余的党都成了「文化贵族」的党。民盟的入党条件是，除了拥护党纲领外还要求员「以中上层知识分子为主」（1988年10月12日中国民主同盟章程（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民进和农工民主党也要求是「知识分子」；致公党是「归侨、侨眷和与海外有联系的代表性人士、专家学者」；民建是「从事经济工作的人士、有关专家以及其他人士」。九三学社是「高中级知识分子」。上述的种种转变，是民主党派脱离了民众，抑或民众远离了民主党派？究其深层原因，恐怕是中共的专制制度所致，也是管理体制由体制外纳入体制内的必然结果。各民主党派在中共建政后召开的几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总章或章程中都没有提到普选制、军队国家化和司法独立这些最重要的政治理念。政治主张模糊不清，很笼统，空洞无物，没有独立的思想。并且先后都成了中共统一战线下的一个组成部分（或党派）。这那里是「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分明是老子与儿子的关系。目前的八大民主党派变成了美化中共专制政权的政治点缀品和装饰品。（奇怪的是，中共在指责青年党和民社党是国民党的两个政治点缀品时，总忘了自己有八个之多。）周恩来在1949年12月6日对出席民盟四中全会扩大会议人员的讲话中毫不掩饰地说：「如果纷纷合并，人民就不能理解，帝国主义也会说：你看！共产党把各党派都搞光了。所以今天不能取消党派。」由此可见，共产党之所以要保留民主党派，实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一党专政。当然，为了更好的控制民主党派，中共亦会像老子照顾儿子般给些「位高权轻」的职位照顾一下各民主党派的情绪，而各民主党派也乐于接受——不要白不要嘛。或许，有时不要也得要（如黄炎培开始并不想当政务院副总理，但后来在周恩来的强求下还是当了）。这也许是所有没有民众基础的政党的无奈与悲哀。

总不至于令人完全遗憾的是，在89年「六四」事件中，民盟、民进、民建和九三学社负责人于5月17日致函赵紫阳，要求中央政党主要领导人尽快与学生对话；5月18日农工民主党、致公党、台盟也发出紧急呼吁，希望中央主要领导速与学生对话。这都是令人振奋的勇敢行动，说明民主党派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坚持真理，敢于对中国人民负责的。

不能否认，中国的八大民主党派为振兴中华作了非常巨大的贡献，产生了很多杰出人物，如巴金、沈从文、宋庆龄、华罗庚、朱学范、黄炎培、钱伟长、费孝通、苏步青、胡厥文、许德珩等。但作为一个政党，这毕竟离民众的期望还有很大的距离。目前中国正处在改革的十字路口，落后政治体制严重制约著经济的发展，已经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了。民主政治是不可遏止的世界潮流，中国也一样要跟上这股潮流才不至于落伍。至于怎样跟，目前来讲最重要的恐怕是打破中共一党专政的政治格局。

中共一直标榜自己不是一党专政，而是实行人民民主专政，实行「中共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度和政治协商制度」。中共虽然允许各民主党派参政，并且有不少民主党派人士当上了人大副委员长和政协副主席，甚至两职同时兼任（如黄炎培、许德珩）。但在参政的过程中，你们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也许你们自己也觉得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吧。作为一个政党，如果没有独立的纲领，那么肯定是没有独立地位的。在此我斗胆说一句，你们各党的政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应把「本党是中共统一战线的一个组成部分（或党派）」彻底删除，绝不能提「在中共的领导下」之类的字句，重新把各党成立之初的政纲找回来，把「实行普选制度」、「军队国家化」和「司法独立」这些政治理念写进党纲中。并且在吸收党员时不能再用「知识分子或专业人士」把广大劳动人民拒之党外。我认为，只有首先实现这种转变，中国的民主党派才有可能获得新生，成为一个独立的、负责任的、强大的政党。才能对共产党起到制衡作用；才能有各民主党派存在的意义。否则我建议解散中国的民主党派。上述的观点或许各民主党派的负责人比我理解得更深刻透彻。但你们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为什么不踏出勇敢的一步，发动人民挑战中共的一党专政，为人民争取更多的权利呢？你们顾虑不能保住目前的地位和声誉？抑或在文革中吓破了胆？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各位长辈，中国目前的状况不容许我们再一拖再拖了，为了国家的统一和人民的利益，每一个中国人都有责任去推进中国的政治改革。作为中国的八个民主党派的负责人，你们更是负有重大的责任，你们应起领导的作用。中国如果没有政治体制改革的突破是没有出路的。民主与权利不是当权者给予而是靠人民自己去争取的。严峻现实要求一切热爱中国的人抛开个人荣誉，勇敢站出来挑战中共的一党专政，推动国家社会民主进程，促进祖国统一，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我深深的相信，未来的胜利一定属于中国人民！

致

崇高的敬意！

余怀兆敬书

2000年5月8日

（本信中的八大民主党派是指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国民主同盟、中国民主建国会、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国致公党、九三学社、台湾民主自治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