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阶级把米洛索维奇推翻

                      普拉夫锡克

 


    在1980年代末,当米洛索维奇登上权位之际,当时仍然完好的南斯拉夫正历受经济危机和大型罢工的震动。其时,有一支为数2万人的罢工者游行到达贝尔格莱德联邦议会前示威,坚持不散,直至米洛索维奇出来向他们讲话。米洛索维奇最先战战兢兢地听取工人申诉的苦况,然后,他开始发言,谈到塞尔维亚必须团结统一,否则受分裂后的塞尔维亚人必定会饱尝敌人加诸的苦头。米洛索维奇最后结束讲话,呼吁工人为了全塞尔维亚的利益而重返工作岗位。罢工者们听从了他的呼吁,散队离去。一个评论员这样形容当时的场面:「工人们是作为工人来到抗议现场,但他们是作为塞尔维亚人而离开。」民族主义牌给打出来了;迈上战争的道路随即开启。

    在2000年10月5日达到高潮的塞尔维亚革命,是在贝尔格莱德同一幢联邦议会大楼定音,证明了历史作出的报复是甜美的;而且,推翻米洛索维奇的主力和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是以大型群众性罢工和斗争中的街垒为表现的工人阶级,这便使报复的果实更甜美了。在这一次,工人再没有妄听民族主义的神话而放弃自己的任务。

          革命局势诞生

    联邦选举委员会在9月27日,罔顾各种确凿的证据,竟然宣布民主反对派候选人科斯图力卡,在第一轮总统大选中的获票率,不足百分之50,因此有需要举行第二轮投票。在次日,民主党和反对派的竞选经理人宣布,在10月2日举行总罢工,以迫使米洛索维奇政权接受投票的结果。

    最先投进街头的是中学生。学生组织在各处地点大张高举拳头的旗帜,并且打出「他完蛋了!」的口号。在尼斯市,有5,000名中学生占领了市中心。在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是米洛索维奇政权与满载起义情绪的反对派和塞尔维亚工人阶级之间两相角力比试的时期。就在这段时期里的9月29日,成为角力比试的中心时刻。在傍晚6时30分,雇有7,500名工人,产煤量占全塞尔维亚逾50%的科卢巴拉矿场展开了罢工。这个地区一向对米洛索维奇忠心耿耿,因此,单是这次事件,就比反对派在过去10年的所有抗议行动更为有力的把政权挫伤。继这一天开始,政权是陷入四面楚歌了。

    在次日,矿场的经理和联邦政府的能源部长与罢工委员会展开谈判,要求工人取消罢工。但罢工的消息早已经到处扩散。在「北约」轰炸行动中被「北约」连连炮击的、位于布帕斯沃市的炼油厂,工人展开了维时1小时的警告性罢工,并宣布将在10月2日展开全线罢工。在塞沃伊诺市的铜矿工场,工人放下了工作,而工会召开会议,以决定是否在10月2日发动总罢工。在乌锡斯市,地方上的新闻媒介向国家和私营公司排山倒海的送出消息,宣布它们也在纷纷展开总罢工。

    10月1日,米洛索维奇政权受到了又一次的沉重打击:在与科卢巴拉毗邻的科斯托拉克煤坑,4,500名矿工举行了支援罢工。所以,到了10月2日,人们都已经很清楚了:科卢巴拉矿场罢工的成败,对来临中的革命的成功与否,是有举足轻重的效果。正如一名科卢巴拉矿工所形容:「这是格旦斯克第二。」(译注:波兰团结工会诞生的罢工发源地)

    科斯图力卡在10月2日到科卢巴拉矿区访问。就在当晚,出现了南斯拉夫军队将领巴夫科维奇戏剧性的来到科卢巴拉矿区的场面。巴夫科维奇将军以容许从科索沃战场中无严重负伤回返塞尔维亚的军人复员归家见著,被许多塞尔维亚人视为英雄。巴夫科维奇将军的到来,用意是打出民族主义牌以争取工人结束罢工。而在工人的眼里,这一次看到的是政权的走投无路。就如科卢巴拉矿区罢工委员会的一名工人评论:「我们料想不到,米洛索维奇这么早便打出皇牌。」

    巴夫科维奇将军与工人举行谈判至凌晨3时。工人不畏将军提出的把工人征召入伍的威胁,使巴夫科维奇无功而还。继此后,政权的立场趋向强硬。

    10月3日,政权宣布,将会「依法严防各种颠覆行动」。贝尔格莱德检察院旋即发出拘捕状,要拘捕科卢巴拉11名罢工领袖。而由于法院一名法官拒绝为这张拘捕状签署生效,法官立即被解雇开除,由替任人签发生效。只不过,局势的发展已经不容米洛索维奇只手遮天。在塞尔维亚东部的一个大型铜矿场,3,000名工人响应加入总罢工;工人在铜矿场所在的马伊丹比克市架置起路障来。翌日,首都贝尔格莱德的公共交通工人加入罢工,警察把运输工会的领袖拘捕。然后,是邮政工人宣布,将在10月4日举行警告性罢工。民主党首领乘势宣布,在10月5日于贝尔格莱德举行全国大示威日,并要求米洛索维奇在当日下午3时前辞职。

    政权旋即作出反扑。在10月4日,警察开出装甲车闯入科卢巴拉矿场,占领了部份矿区。不过,这个行动只是唤起了首都人民的愤怒和团结之情。来自首都和邻近市镇的示威者赶到科卢巴拉矿场,冲破警察的防线,加入了罢工者的行列,一并结束了警察镇压罢工的行动。

    事已至此,政权是束手无策了。10月5日,宪章法院宣布,首轮总统大选的点票结果无效作废。这个宣布,令全国更加群情汹涌。从塞尔维亚各地来的车队源源不绝,来到首都参与全国大示威。其中最大的一支车队,是由卡卡克市市长率领的队伍。这支由为数有200辆货车、40辆巴士及其他大型车辆组合而成的车队,占了20里长的路面,冲破了警察在通往首都的道路要津的防线,浩浩荡荡的临达首都中心。这支车队并且成了冲击联邦议会大楼的主力。警察的防线在民众的革命怒火当前逐一溃散,同时也结束了米洛索维奇13年来造成死亡和毁灭无数的政权。

       「北约」的一笔烂账

    这连串的事件和进程,展示了塞尔维亚这一场革命的性质,是由工人阶级真正地从下而上发生的起义,为了保卫自由和民主而层层升级进至成为革命。这次革命既不是由帝国主义作预谋,也不是一次亲资本主义的冒进。革命得以成功的风范,是与「北约」去年大轰炸大相迳庭,形成鲜明的对照。革命在11天里所做到的,「北约」用了78天的连续轰炸也办不到。革命不仅把米洛索维奇推翻,并且也把从科索沃意气风发地归来的南斯拉夫军队也给瘫痪下来。

    「北约」的轰炸杀害了890南斯拉夫人,其中有503个是普通市民,余者才是警察和军人。要是我们把塞尔维亚特别军事部队在「北约」轰炸期间在科索沃杀害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人的人数也包括在内,则由「北约」所造成的死亡人数,达到3,500人。而在塞尔维亚这场革命,只有3人丧生。

    「北约」的轰炸激发起为数1百万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人受到种族清洗的报复,而在随后,又有20万科索沃的塞尔维亚人和罗曼人受到长期的种族清洗。相形之下,革命并没有清除任何种族。

    「北约」的轰炸给南斯拉夫的基本建设,造成了至少500亿美元的经济破坏,而革命虽然令南斯拉夫瘫痪,但却没有令哪怕是一间汽车厂、一道桥梁、一间医院或一所学校受破坏。

    「北约」用于轰炸的过亿金钱,原本可以用在医疗服务、最低工资和退休金上,令我们可以有得体的社会服务。而革命没有动用我们的一毛钱。

    革命驳倒帝国主义者的歪论

    革命并且也对帝国主义者及其拥戴战争的自由派种族主义者施以致命的一击。那些自由派种族主义者说,必须从外向巴尔干地区强加自由民主才是可行。就在1999年4月29日,「北约」向南斯拉夫进行轰炸前夕,英国《卫报》刊载了美国哈佛大学一名学者高哈根的一篇文章。这名高哈根说,塞尔维亚这个民族的「道德沦丧之甚,在短期之内,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靠外力援助而自拔出来」,「塞尔维亚的大多数人民通过支持或容忍米洛索维奇的消灭主义的政治,已使他们在法理上和道德上无能力去处理他们自己的事务。」因此,高哈根作出结论说:「在塞尔维亚产生一个彻底的民主演变的过程的先决条件,就是「北约」占领。」

    这种言论,被后来事态的发展截然断然地推翻了,不过主战的自由派人士却不是那么容易噤声下来。所以,在后来,《卫报》自己的作者,便说「北约」对南斯拉夫的轰炸,实际上是革命的导因。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米洛索维奇是受到巴尔干地区上其他部份的政治发展而给严重地削弱的。克罗地亚总统图依曼在1999年12月去世。2000年1月,图依曼所属的执政党在民意调查中挫败,结束了自1990年克罗地亚开始了自由选举之后的垄断地位,由此而让一个中间左派的联盟兴起。在2月,对图依曼批评最激烈的反对派梅西克打败了执政党的候选人而当选总统。梅西克甫就任便开除了7名反对他的民族主义将领,及把被指责对塞尔维亚和波斯尼亚犯有战争罪行的克罗地亚人逮捕。而到了4月初,波斯尼亚的民族主义执政党总统在地方选举上,落败给左倾的社会民主党人。这个选举结果迅速对塞尔维亚造成影响。早在塞尔维亚10月革命爆发前的4月中旬,在南斯拉夫出现了历来最大型的反米洛索维奇的大示威。

    在过去的10年间,米洛索维奇和图依曼这对民族主义孪生子,就依靠著互相指称对方是民族的重大威胁而得以唇齿相依。于是,一方的倒下及并随而至的竞选落败,便也标志著另一方的完蛋。随著来自克罗地亚的民族主义威胁的消减,塞尔维亚人便乘势而起,为变革而投下一票。

      工人阶级应把革命推进

    在刻下,在高层正展开对米洛索维奇政权中最重要的官员的清洗。科斯图力卡利用了他对联邦层面所能控制的部份,竭力驱逐旧政权的拥戴者。另一方面,旧政权分子则利用他们在塞尔维亚共和国层面的控制力而企图在政治上采取攻势。军队也是仍然属于旧政权的;巴夫科维奇仍然率领著大军。

    科斯图力卡明显是不想再依赖于把他推上权力的工人,就像民主党党魁吉扎克所言:「我们是可以来一场革命的,但这无补于事。革命会造成不安定。」在如许局面之下,与旧政权作出草率的妥协,对他们会是变得可取了。不过,在最近的将来,科斯图力卡要处理的是来自下面的群众压力。在塞尔维亚各地,工人已经自己作主,把他们憎恶的公司负责人和与旧政府牵连的国家官吏驱逐。在斯梅迪尼沃市,一所地方铜铁厂的1.1万名工人要求厂的经理辞职,否则将进行罢工。在尼斯市,工人冲入国营的纺织厂,要求把经理撤职。而在首都贝尔格莱德,工人对全塞尔维亚最大的国营出入口公司的主脑作出攻击,使后者被迫辞职。新政权对这些行动并不高兴,政府派出代表,到处劝谕工人复工。

    我们社会主义者必须支持工人反对老板的所有行动,但我们也应对工人说,选出新管理人员是不够的,还应该把旧管理层的运作接收过来。科斯图力卡主张自由市场的经济政策,他若取得成功,便会削弱工人的权利,外国投资者将会进来实行私营化。所以,工人倘若利用现时的政治局势,朝著民主的方向而把权力伸展到工作间,将会有著抵御自由市场和私营化的有力阵地。同样的,兵士应要求选举长官,而塞尔维亚电台电视的记者及工人应要求选举新的负责人。而大学的学生和工人应要求有权选举新校长。

    席卷巴尔干地区的变化,反映了人民愈来愈看到,在过去10年所产生的小国,所带来的是贫困而非繁荣,带来的是对或此或彼的外国势力的依赖,而不是国家的独立。波斯尼亚和科索沃便是备受「北约」新殖民统治的鲜明例子。

    从19世纪以降,巴尔干的社会主义者都指出,被民族主义者互相竞逐政治和经济权力而把巴尔干地区分立为小国的局面,只会让帝国主义有机可乘,从中介入。扭转民族冲突、不让帝国主义有机可乘的唯一方法,就是以工人民主为基础,在全巴尔干建立联邦国家。

    塞尔维亚革命的胜利,证明了我们作为社会主义者的信念:唯有工人阶级才能把现代国家的根基动摇,对民主和进步变革有利。而这一场革命是否会激进地朝著一个对整个巴尔干地区有意义的民主方向发展,则是部份地视乎社会主义者能否在这场革命里把斗争推向前方迈进。

    (史丹译自《社会主义评论》2000年1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