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愿望

吉伯特·阿查(Gilbert Achcar 雅克·巴贝尔(Jacques Babel

           吉伯特阿查同雅克巴贝尔的对话,谈及他即将出版的关于阿拉伯起义的著作《人民的愿望:彻底探讨阿拉伯起义》(The People Want: A Radical Exploration of the Arab Uprising),英语平装本,由萨骑(伦敦)和加州大学出版社(伯克利)出版。[1]

 为什么你的书名简单地取为《人民的愿望》?

在近期的运动中,人民的愿望这个说法,被用来表达各种要求,从最基本的要求,到著名的人民要推翻统治政权这个最有名的大起义口号。 这个口号出自一个非常著名的突尼斯诗人的两句诗,诗句的时态是条件句,而其肯定的语气是现在时。 口号所揭示的,是人民作为一个集体意志,作为一个政治的主体,出现在公共舞台上。大量在专制条件下生活了几十年的个人,现在进入一个革命的时代 --- 正如我不断强调的 --- 这个时代方才处于起步阶段。 这是一个长期的革命过程。

你所说的,广泛地涉及到阿拉伯地区的资本主义特定模式

我们正在目睹一场革命性的冲击波,它涵盖了特定区域。 这表明,在有关的区域存在共同的具体因素,必须加以分析。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我们不去解释同文化有关的因素,也不去解释存在反对专制政权起义的事实。 这些因素当然存在,但它们没有解释,为什么这次革命,普遍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历史时刻爆发。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探索革命爆发的物质根源,探索事情发生的社会经济因素基础。 这是我采取的方法,我会表明,该区域惨澹的社会经济状况是共同的,其失业率保持了世界纪录几十年。

这同我们在欧洲的危机不一样,欧洲危机特别同德国的经济政策有关。 而该地区的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证明它确实是该地区发展的障碍,即便你把它同其他类似的亚非地区相比较,也是这样,正如我在书中所说的那样。 提出的问题是:这种障碍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一般不是资本主义的:这个泛泛之言,什么也没有解释。应该要在特定的资本主义模式,在生产模式,在世界这个部分的经济和政治之间的关系中去寻找障碍的原因。这是我在各种情况下尝试所要表明的。

你谈论的是使这些社会窒息的放款食利者和侍从制度...

这是一个食利者和家长式专制统治的问题,是一个裙带资本主义国家的问题,主导资源配置份额的决定是政治性的,该决定依靠的是官商勾结,并非像资本主义的理想模式所说的那样,依赖于市场规律 所有这一切成为一个阻碍,几十年来每况愈下。

现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会感觉到运动爆发的来临,会看到社会动荡在所有可能的地方显现出来,对它的任何压制都无法奏效。 我们已经看到了社会斗争的崛起,尤其是在使这一切开始的两个国家:突尼斯和埃及这两个国家,它们几十年的经历,导致了目前社会斗争的爆发,使社会斗争明显地高涨,尤其是反映这一爆炸性潜力的斗争,最终爆发了。 年轻人蒙阿西的自焚事件是火花,引爆了整个区域显然极具爆炸性的局势。

一个广为传布的说法断言,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已经被反动的伊斯兰势力窒息......

选举后,先是在突尼斯,然后在埃及,这成了一种盛行的看法,因为选举使原教旨主义势力获得了权利,而这些势力把宗教作为其惯用的伎俩。 但我相信,今天很多受惑于宗教话语的人感到失望。 这从新政府所遭受到的抵制规模可以看出来,新政府来自原教旨主义运动,甚至来自于后续社会运动兴起的两个国家:突尼斯和埃及。 此外,不要忽视利比亚,那里选举的比例规模要大得多,并且导致了原教旨主义的失败。 

在埃及和突尼斯,显然必须要看到,那里有原教旨主义的胜利,尤其是在突尼斯,但人们立即意识到这些政府无法控制局面,对于社会危机这一根本问题,甚至无法开启一个解决方案。 人民推翻政权,不仅仅因为他们想要民主和自由,一如所称的那样:无论是在突尼斯和埃及,运动开始于社会层面,有明确的社会需求,就业,社会正义,高昂的生活成本是运动的起因。

在这个层面上,需求是很明确的,这就是该地区爆发革命的基本动力,而原教旨主义者对此没有解决方案,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只是继续旧经济政策,延续以前存在的社会经济结构。 他们只是继续维持同国际金融机构的老关系。 他们同被推翻的政权一样热心地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条件。 这就产生了我们所看到的情况:在这一地区第一阶段的革命过程之后,我们已经看到了他们失败轮廓的出现。因此,关键问题是,会出现什么样的替代方案。

在利比亚和叙利亚,很多人说,这些起义被帝国主义利用了,导致了混乱和绝望。

让我们先谈谈利比亚。 我们听到了很多,北约的干预,使得起义改变了它的性质。 有些人甚至得出结论,应该支持卡菲。 然而,利比亚的起义在初期表现出敏锐的主权意识,拒绝国际部队的任何地面干预。 推翻卡达菲政权的是该国的内战,是黎波里的起义。 北约当然有助于起义获得军事上的胜利,但获胜的是起义暴动。

 当一个在位超过40年的专制极权,一个怪诞无稽的暴政被推翻时,当这种政权在群众起义的打击下摇摇欲坠时,总会产生无政府状态和混乱的局面。 每场革命都有这样的经历。如果有一个革命起义的领导中心,或者如果推翻该政权的是一个有纪律的革命军队,那么就可以对付这种局面。 这显然不是利比亚的情形。

从一个进步的角度来看,在缺乏我们所希望的领导层时,对于利比亚社会的政治不发达的现状而言,情况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它那个状况已经维持了四十年。 今天,该国群情沸腾,媒体对此根本没有感觉到。 撇开武装民兵所创造的混乱局面--- 但是这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特别是在1976年黎巴嫩的内战初期,当时军队崩溃了----来看,同所担心的可能情况相比,安全局势显然是温和的。 有人说:这将成为另一个索马里,可情况远非如此。 

有一个社会运动兴起,有持续的政治诉求,有政治抗议活动,包括反对武装团体的活动,而且报纸,舆论表达工具,公众讨论,这一切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爆涨。 甚至有一个妇女运动,有一个独立工会联合会产生,这个工会同埃及的一个工会有联系。 结果是非常有趣的。 已经说过,很难估计事情会如何发展。 可以肯定的是,利比亚局势已经大为开放。

那么叙利亚呢?

西方列强对叙利亚局势的态度是非常不同的。 你只需要比较一下,可看到萨科齐对利比亚的姿态,充满了虚伪,而荷兰这方面对叙利亚没有故作姿态。 这并不是他们的政策有著本质区别的问题。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不一样的,风险和成本也不同。 在这两种情况下,西方列强想要同该政权达成一项协定。 在利比亚,直到最后,他们都试图做到这一点,同卡达菲的儿子谈判。 这也是这两年他们在叙利亚一直努力做的事。

 这就是他们拒绝提供武器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华盛顿拒绝运送任何武器。 近日,显然美国已开了绿灯,向华盛顿在该地区的盟友发送武器,以回应巴沙尔的固执,因为巴沙尔坚持拒绝谈判解决的方案,而该方案的第一个条件,是他自己的辞职。我们可以看到其后果。

面对俄罗斯和伊朗全力支持的政权,西方列强的这种态度,帮助该政权悄然进行了两年的屠杀。 引用的数字为死亡者达70,000人。 很多人说,应该还有更多的死者。 难民的数量是巨大的。 这种情况绝对是可怕的。 当我们说70,000人死亡时,这意味著,受伤的人数要大得多。 这是一个绝对的悲惨局面,西方列强出于自己的利益,出于自己的战略考虑,成了犯罪的同谋。

他们对利比亚起义不信任,对叙利亚起义也有同样的不信任,考虑到该国的地缘情势,这种不信任甚至更多。 这是帝国主义的罪恶态度,如果你想成为反帝国主义者,应该谴责这个态度,而不是像有些人所做的,责备起义反叛。

那么,长远看来,这个过程有些什么希望呢?

以我对起义的分析,合乎逻辑的结论是,唯一积极的成果是基于工人群众运动的领导层的出现,带有一个具进步性质的纲领,重点在满足社会需求,能够让该区域各国走上发展道路,考虑这个阶段所有的多个方面,在这个发展状态中国家起著核心的作用,这同主宰整个世界的新自由主义教条是绝对不相容的。 各国情形各有不同。

突尼斯大概是最有可能,或至少是潜在的,施行这种替代方案的国家,因为有突尼斯总工会(UGTT)的作用,还有它与人民阵线的结合,组成了突尼斯左翼联盟,今天左翼联盟是突尼斯总工会(UGTT)的首脑。 这个组合有可能是发生在该国的主导力量。 左翼必须努力让工人运动涉入政治斗争中,在其社会计划中,要理解到确立一个独立左翼力量的需要,不要同反对派的旗帜混为一谈,无论他们是自由派的,或者更糟糕,还是被推翻政权的成员。 同那样的人结盟,你就不能确定一个与新自由主义政策决裂的纲领。

在埃及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有一个潜在的势力,其代表有萨巴赫(Sabbahi)领导的人民潮流(the Popular Current),萨巴赫(Sabbahi)是纳赛尔主义党的候选人,在第一轮总统选举中名列第三,还有新工人运动,独立工会联盟也是代表。同样的问题是,确立一个左翼替代方案,基于社会而战斗,还要与更广泛的捍卫民主成果的联盟一致行动。 重要的是,要推进与自由反对派或前政权不同的社会经济政策,因为那些人同政府中原教旨主义者一样,并没有方案,可以替代先前存在的社会经济政策。 除非有进步的替代方案出现,否则存在风险,可能使这场危机导致反动的复辟。

在欧洲,我们有相关的责任吗?

事实上,工人运动,激进的左翼在任何情况下都捍卫能替代该制度的方案,他们必须努力同该地区相应的起义力量相连接。 这不仅是无私的国际主义责任,它也涉及欧洲左派自己的最佳利益,在地中海的另一边发生的事情,应该会引起一个社会激变。 今天,连同动摇欧洲的危机和发生在希腊和西班牙等国家的激变,可以建立两者的协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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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了解详情参见http://www.saqibooks.com/book/people